久別重逢（七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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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別重逢（七）
關於小榆的身世問題, 雖然暫時還缺乏人證，但是這一路查過來，華陽長公主心中已經有了定數了。
大概也是出於一位母親的直覺。
但是問題也就隨之而來了, 她到底要不要和小榆馬上相認。
和薛承道近乎癲狂的急切不同，華陽長公主對意外走失的這個孩子, 有的全是濃厚的愛意和思念。
在知道小榆現在衣食無憂, 沒有血緣關系的爹娘和哥哥姐姐都很愛他, 並且將他護得很好後, 華陽長公主猶豫了。
小孩子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樣，是不是活在愛裏，一眼就能看出來了。
小榆的眼眸清透, 一眼看去，“無憂無慮”四字直接就出現在了腦子裏。
這就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薛虹,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若是小榆的日子過得艱難, 華陽長公主定毫不猶豫的就將他帶回府上了。
可現在的問題是, 小榆很快樂。
這樣的快樂是何等的珍貴, 在後宮之中長大的華陽長公主根本不忍心去插手。
哪怕她能給到小榆的，要比小榆現在擁有的要多得多。
這一路上，華陽長公主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。
她還時不時看姜禾一眼，目光中絲絲縷縷的是肉眼可見的覆雜。
能叫一向颯爽果斷的華陽長公主沈默, 姜禾已經大概猜到是什麽事情了。
“殿下是不是查出些什麽了？”
姜禾當然希望孩子們能夠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。
但顧沛和姜禾說過, 雨桑是很確定自己的爹娘都已經不在了的, 薛承道這個爹, 有還不如沒有。
這個希望只能落在小榆身上了。
華陽長公主是個很好的, 也很開明的娘。
要是要把小榆交給她, 姜禾雖然不舍，但是放心。
“任將軍已經借我人手了, 當年小榆到底是怎麽走丟的，我一定查清楚。”
華陽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：“但是，我不想叫孩子認了宋玉歡，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相認。”
這話，說的是相當真誠了。
姜禾立刻敏銳警覺起來：“這事真和定安侯有關系？”
華陽長公主冷哼一聲：“豈止是有關系！小榆若是跟我回府上，之後要接觸的都是這樣的窩囊男人，我寧願他不回來！”
他們說話之間，馬車已經快要到書院了。
“我和皇兄都沒什麽大志向的，但旁人不見得都沒有。以長歌姐現在這樣的情況，皇兄都不一定會有子嗣，我若是就這樣帶一個兒子露面，不見得是好事。”
那個皇位對攝政王來說，是近在咫尺的，甚至對華陽長公主來說也是。
那些攛掇的、大逆不道話，他們可聽得太多了。
身處皇家，這些根本是防不勝防的。小榆那樣清澈幹凈的孩子，要是進了這樣的大染缸，不敢想象他會變成什麽樣。
而且，誰知道有爵位在身的宋玉歡，在知道自己有個“血統純正”的兒子後會不會起別的心思。
華陽長公主心裏清楚，雖然小榆那個爹比不上薛承道變態，但是也不是什麽好東西。
起碼也得把宋玉歡先解決了再說……
馬車緩緩在國子監門口停下，姜禾掀開簾子往外探了一眼，輕聲道。
“不如問問小榆自己是怎麽想的吧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，姜禾的視線突然僵住了。
離著國子監大門不遠的，一處角落，有幾個人正在拉扯著什麽，周圍也有三三兩兩圍觀的人。
姜禾只是無意中瞥了一眼，但隨即目光就頓住了。
那不是他們家的小廝安寧嗎？
姜禾整個人一下子就緊繃了起來，安寧憨厚老實，可不是會主動惹事情的性格。
十有八九，是有麻煩主動上門了。
“殿下，出事了。”
姜禾忙跳下馬車，甚至顧不上等華陽長公主，便朝著人群撒腿跑去。
在眾人視線相交匯的地方，小榆一臉為難的垮著嘴，眼看就快要哭出來了。
一個粉衫的女子眼神兇厲，就想要伸手去拽著小榆。
而伸手護住小榆的，竟是楊瑞棠。
……
對楊瑞棠而言，這本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中午。
已經過了暑氣最盛的日子，早晚的溫度都稍稍降低了下來，楊溫梨一個沒扛住，就病倒了。
這導致楊瑞棠直接失去了馬車接送，只能步行回府上。
楊瑞棠唏噓感嘆著自己在府上的地位，剛邁步出國子監的時候，便被不遠處墻角下的一對“母子”吸引了目光。
兩輛馬車面對面停著，粉衫的年輕少婦伸手就要去拉那孩子。
那男孩被她拽住了衣袖，光看背影都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。
光是這個畫面，已經讓不少人停下腳步了。
當街拐賣孩童可是重罪！
但那粉衫女子一開口，就叫很多人放下了警惕。
“你這孩子真不懂事，和你爹賭氣也不能家都不回啊。”
男孩企圖將自己的衣袖從女人手中扯出來，哼唧道：“我不是我沒有！”
他身邊的小廝看起來比他還不會應付這場面，慌裏慌張想要開口阻攔，但被那女子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後，面紅耳赤的不知道要怎麽辦。
這確實看起來是普通的母子之間的矛盾。
本想見義勇為的人，也都繼續邁步走自己的路。
楊瑞棠也是這樣想的，只是他剛走出兩步，隨意一瞥，在看清楚那孩子的容貌後，眉頭便緊縮了起來。
這不是小榆嘛！
楊瑞棠邁打步上前，一把拽過小榆，將他從那女人的手中解放了出來。
小榆整個人都是懵的，他剛出國子監的，莫名其妙就被這個女人給纏上了。
知道小榆尚且懵懂，姜禾可沒少給他普及防拐知識的。
但小榆即使是知道這女人想要拐他，也相當的無助。
那個女人上來就開始責怪他，即使小榆在很努力的辯解，也根本沒有人相信他。
他越是掙紮，倒更像是坐實了女子口中他的不懂事。
所以此刻楊瑞棠的出現，對小榆而言宛若天降神兵。
小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，緊緊攥住了楊瑞棠的衣角。
“你是什麽人！想要幹什麽！”
粉衣女子顯然沒有想到這半路還能突然竄出來一個“好心人”。
她在怔了一瞬後，反應極快地瞪著眼睛質問楊瑞棠：“你又是什麽人，摻和我們娘倆的事情是想要幹什麽？”
這語氣實在是太過於理直氣壯，叫楊瑞棠感覺到莫名其妙。
“娘倆？大嬸你別胡說八道，這孩子分明是永樂坊奶茶鋪子姜姑娘的兒子，你算哪門子的娘！”
楊瑞棠語氣堅定並且中氣十足，一下子叫過路的人都猶豫起來了。
可那女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，她反應極快地立刻追著楊瑞棠咬了上去。
“誒誒我說你這人胡說八道的！這分明是我家的孩子，他現在和他爹吵架都不肯回家了，是不是都是你教唆的！”
倆人你來我往，誰也不讓著誰，就這樣爭執了起來。
可說到底，楊瑞棠到底是沒見過很多市井之中的爭吵場面。
加上女人給自己安上一個“娘親”的身份後，本就更具有信服力。
眼看著楊瑞棠氣勢稍弱一瞬，那女人就打算伸手抱過小榆。
楊瑞棠又怎麽肯叫她得逞，直接上前一把拽住了小榆。
一道尖銳的呼喊聲叫他們二人的動作一頓。
“小榆！”
姜禾一把將小榆抱進懷裏，緊張地上下掃了一圈。
見他只是委屈地紅了眼眶，這會只顧得上嗚嗚咽咽，姜禾便放下心來，將註意力轉向了那個粉衫的女子。
大庭廣眾之下竟然敢直接抱走孩子！
姜禾將小榆交給楊瑞棠，朝著他們二人稍稍頷首後，笑了笑。
再轉頭看向那粉衫女子的時候，她倏得就變了一張臉。
姜禾的語氣極為強勢：“你到底是什麽人！”
這女人面色發黃，年輕但容貌並不起眼，是叫人看一眼根本記不住的長相。
而她挑的位置還挺講究的，離著國子監大門不遠，但是剛好避開了門口的攤販，處於一個視覺死角。
若是沒人阻止，說不定真的就讓她把孩子抱走了。
在看見姜禾的一瞬間，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恐。
很明顯，她是認識姜禾的。
並且姜禾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，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。
甚至叫她一下子放棄了全部的計劃，竟沒有任何想要和姜禾對峙的意思。
那女子狠狠皺著眉，邊往後挪動著腳步，她找準時機想要竄上馬車。
但一道響亮的破空聲攔住了她的動作。
“這就想走？”
華陽長公主單手持著黝黑的短鞭，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女子身後。
她的現身也叫圍觀的人小小的驚呼了一陣。
短鞭就剛好頓在了那女子的耳邊，這般威懾，如同平地驚雷劈貼著臉劈落而下。
叫她直接僵硬在了原地，眼眸之中閃過濃厚的忌憚。
“你有什麽資格自稱這個孩子的娘啊。”
華陽長公主收回短鞭，只是不等那女人松一口氣，她突地邁步上前，伸手掐住了那女人的臉頰。
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之中，華陽長公主的拇指狠狠劃過那女人的臉頰。
原本暗黃的皮膚，竟就浮現出一道不同尋常的白皙來。
姜禾一驚。
她是擦了粉嗎？！
華陽長公主冷哼一聲，接過了侍女遞過來的帕子，擦拭著手指。
那女人面色頹然，眉眼之間滿是驚恐。
她臉上的那一道指印，在浮現出本來的樣子後，很快就被泛起的紅色所取代，足以看出華陽長公主的用力程度。
當侍女手持帕子朝著她走過來的時候，她下意識就往後退去，拼命搖頭說著不要。
只是她所有的掙紮都沒有意義，很快就被按住擦拭掉了臉上的偽裝，露出一張叫姜禾等人都有些眼熟的面容來。
“這是……”
楊瑞棠驚呼一聲。
定安候宋玉歡帶在身邊的那個妾室？！
定安候身邊的妾室肖小荷，出門向來講究，臉上都是帶著全套的妝容的。
這一張臉，被搓得發紅，顯出幾分憔悴來。
而肖小荷被束縛住雙手，面色猙獰，看向華陽長公主的眼中，已經是毫不掩飾恨意了。
但面對她恨不得吃人的目光，華陽長公主絲毫不懼，她居高臨下地垂下目光，冷聲道：“肖小荷，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？”
肖小荷只是死死瞪著她。
華陽長公主也不再搭理她，而是環顧一圈四周，目光平和，但極具威懾力。
“今日這人在街上企圖裝作孩子的娘強行抱走孩子，這般行為和人牙子無意，我便將她直接押送到巡檢司了。”
這般行為，惹得周圍此起彼伏一陣叫好聲。
在喧鬧之中，華陽長公主的手下押著肖小荷從她身邊經過。
肖小荷擡起臉，死死盯著華陽長公主，她突地就笑了一下。
陰仄仄的，甚至帶了一絲的得意。
“肖小荷。”華陽長公主輕聲道：“你以為這一次，宋玉歡還能護住你嗎？”
在肖小荷驚恐的目光之中，她輕笑了一聲。
“他自身都難保。”
——
這事還得多虧了楊瑞棠，鄭重道謝後，華陽長公主一行直接往巡檢司趕去。
“我第一眼就看出來她是肖小荷了。”
華陽長公主攬著賴在她膝頭的小榆，輕輕拍著他的脊背。
小榆一直被保護的很好，頭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，可把他嚇得夠嗆。
這會睫毛上還掛著眼淚，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。
姜禾皺著眉思索：“她為何要對小榆出手，難道是知道了什麽？”
華陽長公主篤定道：“她不過是一朵菟絲花，可沒那麽大的膽子。”
只是想要從肖小荷嘴裏審問出什麽東西來，也沒那麽容易。
她到底是在宋玉歡身邊待了好些年，還真是見過世面的。
華陽長公主也沒有強求，只是叮囑人看好她。
平日裏養尊處優的，都是些吃不得苦的人，關上幾日便好了。
特別是宋玉歡這幾日還不在京城裏，壓根沒有人敢從華陽長公主手裏要人。
“走吧，先去我府上坐會吧。叫小榆也好歇息一下。”
這一折騰，直接叫小榆沒了睡午覺的時間，他這會腦袋一點一點的，止不住的打著瞌睡。
在華陽長公主府上安頓好小榆後，只剩下用午膳的華陽長公主和姜禾二人。
“您說，會不會是薛承道啊……”
華陽長公主：“嗯？”
這兩件事情本應該是毫無關系的，肖小荷作為小榆生父的妾室，不應該是受到青楊生父的指使才對。
“肖小荷的看見我的時候，表現得異常驚恐。好像在她的潛意識裏，我完全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國子監門口。”
姜禾手中的筷子戳了戳米飯，她繼續道：“而如果按照薛承道的計劃……”
這個時間點，姜禾應該在梁家村的家裏的。
因為薛承道會帶人砸了他們的家，而姜禾定會忙得焦頭爛額，不可能會有時間去國子監接小榆放學。
這環環相扣，相當緊密。
等到他們發現小榆不見了之後，根本已經沒有地方找了。
青楊重情義，若是小榆真的落到了薛承道的時候，還真是拿捏住他了。
只是薛承道的計劃，從一開始就被打斷了。他甚至沒能和青楊打上照面。
而不知為何，返回京城的薛承道並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肖小荷。
不知道是根本不在意她，還是想要賭上一把姜禾並不會去國子監。
華陽長公主輕嘖了一聲，肯定了姜禾的猜測。
她當機立斷：“那個叫安寧的小廝不行，我給小榆安排兩個機靈一點的。”
姜禾自然沒有意見，現在四面楚歌，小榆正是這個家裏最薄弱的一環，有華陽長公主派人保護，是最為保險的。
華陽長公主辦事效率高，和小榆相關的事情更是上心。
等到小榆睡醒，準備和姜禾一起回到梁家村的時候，他們身後已經跟了兩個小廝了。
年紀不大，但是看起來精瘦能幹，頗為機靈的樣子。
小榆的房間隔壁還有個側臥空著，剛好留給他們二人。
但令姜禾完全沒有想到的是，當初以為前院修建的已經夠大了，以他們家的財力和需求，能停下一輛馬車就足夠了。
但現在，馬車都已經不得已停在了斜坡下的平緩之處。
太醫院的馬車是以備不時之需的，姜家的馬車是祝伯不放心姜禾，特意趕過來查看的。
而薛府的馬車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，就停在門口了。
見姜禾回來，也絲毫沒有動靜，別說打招呼了，就連車夫都一點反應沒有。
態度是相當的不好。
只不過姜禾也沒辦法趕他走，只好眼不見為靜，任由薛府的馬車這樣停著。
攝政王和青楊是在宮宴結束之後才回來的。
這是青楊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，他的眼眸之中還殘留著興奮。
華陽長公主一早就和姜禾說過，宮宴上是吃不飽的。
所以顧沛已經在廚房裏準備了雞湯面，就等著他們二人回來。
青楊端著面有些惋惜道：“薛承道根本沒有出席。”
不知為何，姜禾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。
她下意識擡眼，目光掠過農田，落在了斜坡之下薛府的馬車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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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也是出於一位母親的直覺。
但是問題也就隨之而來了, 她到底要不要和小榆馬上相認。
和薛承道近乎癲狂的急切不同，華陽長公主對意外走失的這個孩子, 有的全是濃厚的愛意和思念。
在知道小榆現在衣食無憂, 沒有血緣關系的爹娘和哥哥姐姐都很愛他, 並且將他護得很好後, 華陽長公主猶豫了。
小孩子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樣，是不是活在愛裏，一眼就能看出來了。
小榆的眼眸清透, 一眼看去，“無憂無慮”四字直接就出現在了腦子裏。
這就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薛虹,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若是小榆的日子過得艱難, 華陽長公主定毫不猶豫的就將他帶回府上了。
可現在的問題是, 小榆很快樂。
這樣的快樂是何等的珍貴, 在後宮之中長大的華陽長公主根本不忍心去插手。
哪怕她能給到小榆的，要比小榆現在擁有的要多得多。
這一路上，華陽長公主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。
她還時不時看姜禾一眼，目光中絲絲縷縷的是肉眼可見的覆雜。
能叫一向颯爽果斷的華陽長公主沈默, 姜禾已經大概猜到是什麽事情了。
“殿下是不是查出些什麽了？”
姜禾當然希望孩子們能夠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。
但顧沛和姜禾說過, 雨桑是很確定自己的爹娘都已經不在了的, 薛承道這個爹, 有還不如沒有。
這個希望只能落在小榆身上了。
華陽長公主是個很好的, 也很開明的娘。
要是要把小榆交給她, 姜禾雖然不舍，但是放心。
“任將軍已經借我人手了, 當年小榆到底是怎麽走丟的，我一定查清楚。”
華陽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：“但是，我不想叫孩子認了宋玉歡，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相認。”
這話，說的是相當真誠了。
姜禾立刻敏銳警覺起來：“這事真和定安侯有關系？”
華陽長公主冷哼一聲：“豈止是有關系！小榆若是跟我回府上，之後要接觸的都是這樣的窩囊男人，我寧願他不回來！”
他們說話之間，馬車已經快要到書院了。
“我和皇兄都沒什麽大志向的，但旁人不見得都沒有。以長歌姐現在這樣的情況，皇兄都不一定會有子嗣，我若是就這樣帶一個兒子露面，不見得是好事。”
那個皇位對攝政王來說，是近在咫尺的，甚至對華陽長公主來說也是。
那些攛掇的、大逆不道話，他們可聽得太多了。
身處皇家，這些根本是防不勝防的。小榆那樣清澈幹凈的孩子，要是進了這樣的大染缸，不敢想象他會變成什麽樣。
而且，誰知道有爵位在身的宋玉歡，在知道自己有個“血統純正”的兒子後會不會起別的心思。
華陽長公主心裏清楚，雖然小榆那個爹比不上薛承道變態，但是也不是什麽好東西。
起碼也得把宋玉歡先解決了再說……
馬車緩緩在國子監門口停下，姜禾掀開簾子往外探了一眼，輕聲道。
“不如問問小榆自己是怎麽想的吧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，姜禾的視線突然僵住了。
離著國子監大門不遠的，一處角落，有幾個人正在拉扯著什麽，周圍也有三三兩兩圍觀的人。
姜禾只是無意中瞥了一眼，但隨即目光就頓住了。
那不是他們家的小廝安寧嗎？
姜禾整個人一下子就緊繃了起來，安寧憨厚老實，可不是會主動惹事情的性格。
十有八九，是有麻煩主動上門了。
“殿下，出事了。”
姜禾忙跳下馬車，甚至顧不上等華陽長公主，便朝著人群撒腿跑去。
在眾人視線相交匯的地方，小榆一臉為難的垮著嘴，眼看就快要哭出來了。
一個粉衫的女子眼神兇厲，就想要伸手去拽著小榆。
而伸手護住小榆的，竟是楊瑞棠。
……
對楊瑞棠而言，這本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中午。
已經過了暑氣最盛的日子，早晚的溫度都稍稍降低了下來，楊溫梨一個沒扛住，就病倒了。
這導致楊瑞棠直接失去了馬車接送，只能步行回府上。
楊瑞棠唏噓感嘆著自己在府上的地位，剛邁步出國子監的時候，便被不遠處墻角下的一對“母子”吸引了目光。
兩輛馬車面對面停著，粉衫的年輕少婦伸手就要去拉那孩子。
那男孩被她拽住了衣袖，光看背影都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。
光是這個畫面，已經讓不少人停下腳步了。
當街拐賣孩童可是重罪！
但那粉衫女子一開口，就叫很多人放下了警惕。
“你這孩子真不懂事，和你爹賭氣也不能家都不回啊。”
男孩企圖將自己的衣袖從女人手中扯出來，哼唧道：“我不是我沒有！”
他身邊的小廝看起來比他還不會應付這場面，慌裏慌張想要開口阻攔，但被那女子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後，面紅耳赤的不知道要怎麽辦。
這確實看起來是普通的母子之間的矛盾。
本想見義勇為的人，也都繼續邁步走自己的路。
楊瑞棠也是這樣想的，只是他剛走出兩步，隨意一瞥，在看清楚那孩子的容貌後，眉頭便緊縮了起來。
這不是小榆嘛！
楊瑞棠邁打步上前，一把拽過小榆，將他從那女人的手中解放了出來。
小榆整個人都是懵的，他剛出國子監的，莫名其妙就被這個女人給纏上了。
知道小榆尚且懵懂，姜禾可沒少給他普及防拐知識的。
但小榆即使是知道這女人想要拐他，也相當的無助。
那個女人上來就開始責怪他，即使小榆在很努力的辯解，也根本沒有人相信他。
他越是掙紮，倒更像是坐實了女子口中他的不懂事。
所以此刻楊瑞棠的出現，對小榆而言宛若天降神兵。
小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，緊緊攥住了楊瑞棠的衣角。
“你是什麽人！想要幹什麽！”
粉衣女子顯然沒有想到這半路還能突然竄出來一個“好心人”。
她在怔了一瞬後，反應極快地瞪著眼睛質問楊瑞棠：“你又是什麽人，摻和我們娘倆的事情是想要幹什麽？”
這語氣實在是太過於理直氣壯，叫楊瑞棠感覺到莫名其妙。
“娘倆？大嬸你別胡說八道，這孩子分明是永樂坊奶茶鋪子姜姑娘的兒子，你算哪門子的娘！”
楊瑞棠語氣堅定並且中氣十足，一下子叫過路的人都猶豫起來了。
可那女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，她反應極快地立刻追著楊瑞棠咬了上去。
“誒誒我說你這人胡說八道的！這分明是我家的孩子，他現在和他爹吵架都不肯回家了，是不是都是你教唆的！”
倆人你來我往，誰也不讓著誰，就這樣爭執了起來。
可說到底，楊瑞棠到底是沒見過很多市井之中的爭吵場面。
加上女人給自己安上一個“娘親”的身份後，本就更具有信服力。
眼看著楊瑞棠氣勢稍弱一瞬，那女人就打算伸手抱過小榆。
楊瑞棠又怎麽肯叫她得逞，直接上前一把拽住了小榆。
一道尖銳的呼喊聲叫他們二人的動作一頓。
“小榆！”
姜禾一把將小榆抱進懷裏，緊張地上下掃了一圈。
見他只是委屈地紅了眼眶，這會只顧得上嗚嗚咽咽，姜禾便放下心來，將註意力轉向了那個粉衫的女子。
大庭廣眾之下竟然敢直接抱走孩子！
姜禾將小榆交給楊瑞棠，朝著他們二人稍稍頷首後，笑了笑。
再轉頭看向那粉衫女子的時候，她倏得就變了一張臉。
姜禾的語氣極為強勢：“你到底是什麽人！”
這女人面色發黃，年輕但容貌並不起眼，是叫人看一眼根本記不住的長相。
而她挑的位置還挺講究的，離著國子監大門不遠，但是剛好避開了門口的攤販，處於一個視覺死角。
若是沒人阻止，說不定真的就讓她把孩子抱走了。
在看見姜禾的一瞬間，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恐。
很明顯，她是認識姜禾的。
並且姜禾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，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。
甚至叫她一下子放棄了全部的計劃，竟沒有任何想要和姜禾對峙的意思。
那女子狠狠皺著眉，邊往後挪動著腳步，她找準時機想要竄上馬車。
但一道響亮的破空聲攔住了她的動作。
“這就想走？”
華陽長公主單手持著黝黑的短鞭，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女子身後。
她的現身也叫圍觀的人小小的驚呼了一陣。
短鞭就剛好頓在了那女子的耳邊，這般威懾，如同平地驚雷劈貼著臉劈落而下。
叫她直接僵硬在了原地，眼眸之中閃過濃厚的忌憚。
“你有什麽資格自稱這個孩子的娘啊。”
華陽長公主收回短鞭，只是不等那女人松一口氣，她突地邁步上前，伸手掐住了那女人的臉頰。
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之中，華陽長公主的拇指狠狠劃過那女人的臉頰。
原本暗黃的皮膚，竟就浮現出一道不同尋常的白皙來。
姜禾一驚。
她是擦了粉嗎？！
華陽長公主冷哼一聲，接過了侍女遞過來的帕子，擦拭著手指。
那女人面色頹然，眉眼之間滿是驚恐。
她臉上的那一道指印，在浮現出本來的樣子後，很快就被泛起的紅色所取代，足以看出華陽長公主的用力程度。
當侍女手持帕子朝著她走過來的時候，她下意識就往後退去，拼命搖頭說著不要。
只是她所有的掙紮都沒有意義，很快就被按住擦拭掉了臉上的偽裝，露出一張叫姜禾等人都有些眼熟的面容來。
“這是……”
楊瑞棠驚呼一聲。
定安候宋玉歡帶在身邊的那個妾室？！
定安候身邊的妾室肖小荷，出門向來講究，臉上都是帶著全套的妝容的。
這一張臉，被搓得發紅，顯出幾分憔悴來。
而肖小荷被束縛住雙手，面色猙獰，看向華陽長公主的眼中，已經是毫不掩飾恨意了。
但面對她恨不得吃人的目光，華陽長公主絲毫不懼，她居高臨下地垂下目光，冷聲道：“肖小荷，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？”
肖小荷只是死死瞪著她。
華陽長公主也不再搭理她，而是環顧一圈四周，目光平和，但極具威懾力。
“今日這人在街上企圖裝作孩子的娘強行抱走孩子，這般行為和人牙子無意，我便將她直接押送到巡檢司了。”
這般行為，惹得周圍此起彼伏一陣叫好聲。
在喧鬧之中，華陽長公主的手下押著肖小荷從她身邊經過。
肖小荷擡起臉，死死盯著華陽長公主，她突地就笑了一下。
陰仄仄的，甚至帶了一絲的得意。
“肖小荷。”華陽長公主輕聲道：“你以為這一次，宋玉歡還能護住你嗎？”
在肖小荷驚恐的目光之中，她輕笑了一聲。
“他自身都難保。”
——
這事還得多虧了楊瑞棠，鄭重道謝後，華陽長公主一行直接往巡檢司趕去。
“我第一眼就看出來她是肖小荷了。”
華陽長公主攬著賴在她膝頭的小榆，輕輕拍著他的脊背。
小榆一直被保護的很好，頭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，可把他嚇得夠嗆。
這會睫毛上還掛著眼淚，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。
姜禾皺著眉思索：“她為何要對小榆出手，難道是知道了什麽？”
華陽長公主篤定道：“她不過是一朵菟絲花，可沒那麽大的膽子。”
只是想要從肖小荷嘴裏審問出什麽東西來，也沒那麽容易。
她到底是在宋玉歡身邊待了好些年，還真是見過世面的。
華陽長公主也沒有強求，只是叮囑人看好她。
平日裏養尊處優的，都是些吃不得苦的人，關上幾日便好了。
特別是宋玉歡這幾日還不在京城裏，壓根沒有人敢從華陽長公主手裏要人。
“走吧，先去我府上坐會吧。叫小榆也好歇息一下。”
這一折騰，直接叫小榆沒了睡午覺的時間，他這會腦袋一點一點的，止不住的打著瞌睡。
在華陽長公主府上安頓好小榆後，只剩下用午膳的華陽長公主和姜禾二人。
“您說，會不會是薛承道啊……”
華陽長公主：“嗯？”
這兩件事情本應該是毫無關系的，肖小荷作為小榆生父的妾室，不應該是受到青楊生父的指使才對。
“肖小荷的看見我的時候，表現得異常驚恐。好像在她的潛意識裏，我完全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國子監門口。”
姜禾手中的筷子戳了戳米飯，她繼續道：“而如果按照薛承道的計劃……”
這個時間點，姜禾應該在梁家村的家裏的。
因為薛承道會帶人砸了他們的家，而姜禾定會忙得焦頭爛額，不可能會有時間去國子監接小榆放學。
這環環相扣，相當緊密。
等到他們發現小榆不見了之後，根本已經沒有地方找了。
青楊重情義，若是小榆真的落到了薛承道的時候，還真是拿捏住他了。
只是薛承道的計劃，從一開始就被打斷了。他甚至沒能和青楊打上照面。
而不知為何，返回京城的薛承道並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肖小荷。
不知道是根本不在意她，還是想要賭上一把姜禾並不會去國子監。
華陽長公主輕嘖了一聲，肯定了姜禾的猜測。
她當機立斷：“那個叫安寧的小廝不行，我給小榆安排兩個機靈一點的。”
姜禾自然沒有意見，現在四面楚歌，小榆正是這個家裏最薄弱的一環，有華陽長公主派人保護，是最為保險的。
華陽長公主辦事效率高，和小榆相關的事情更是上心。
等到小榆睡醒，準備和姜禾一起回到梁家村的時候，他們身後已經跟了兩個小廝了。
年紀不大，但是看起來精瘦能幹，頗為機靈的樣子。
小榆的房間隔壁還有個側臥空著，剛好留給他們二人。
但令姜禾完全沒有想到的是，當初以為前院修建的已經夠大了，以他們家的財力和需求，能停下一輛馬車就足夠了。
但現在，馬車都已經不得已停在了斜坡下的平緩之處。
太醫院的馬車是以備不時之需的，姜家的馬車是祝伯不放心姜禾，特意趕過來查看的。
而薛府的馬車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，就停在門口了。
見姜禾回來，也絲毫沒有動靜，別說打招呼了，就連車夫都一點反應沒有。
態度是相當的不好。
只不過姜禾也沒辦法趕他走，只好眼不見為靜，任由薛府的馬車這樣停著。
攝政王和青楊是在宮宴結束之後才回來的。
這是青楊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，他的眼眸之中還殘留著興奮。
華陽長公主一早就和姜禾說過，宮宴上是吃不飽的。
所以顧沛已經在廚房裏準備了雞湯面，就等著他們二人回來。
青楊端著面有些惋惜道：“薛承道根本沒有出席。”
不知為何，姜禾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。
她下意識擡眼，目光掠過農田，落在了斜坡之下薛府的馬車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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